从他人到“他者”——拉康与他人问题

日期:2023-06-18 15:12:51 来源:个人图书馆-virn

黄作(华南师范大学哲学所教授)|来自《法国哲学的现代与未来全国学术讨论会》刊登


(资料图)

在有关他者的问题上,当代法国著名的精神分析家、哲学家雅克·

(Jacques Lacan,1901—1981),在对“我思”哲学进行批判的基础上,结合精神分析的独特经验,并运用最新的结构语言学研究成果,提出了一种与现象学和存在论不同的、具有绝对他性地位的“他者”理论。本文将从自我与他者、主体与“他者”以及无意识与“他者”等问题出发,探讨这一绝对的“他者”理论是如何形成的。

一、自我与他人

在拉康著名的"镜像阶段"理论中,他研究了自我形成的问题。自我形成的过程始于婴儿的笑容。心理学观察发现,大约在婴儿6至18个月的阶段,他们常常会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拉康将其称为婴儿对"自身影像的愉悦捕获"(Lacan,1966,p.94)。这表达了婴儿的一种期望:尽管他们的身体仍然不协调,无法自由行动,需要他人的照料,但在想象的层面上,通过与镜像的认同,他们期待着对身体整体性的自如控制。“镜像阶段就像一场戏剧,它的内在推动力将不足的身体形象推进到期待中,使主体陷入对空间认同的吸引,从破碎的身体形象逐渐形成了我所称之为矫形的整体性幻想的连续过程……”(同上,p.97)

"镜像阶段"不仅仅是主体成长中的一个重要时刻,它还具有范例性的功能,标志着自我原型的诞生。拉康指出:“人的身体形象是他在对象中感知到的统一性的源泉”(Lacan,1978,p.198)。镜像阶段是自我的起点,也是一切想象关系的开端。随后的生活中,通过与自恋对象或爱的对象的认同,自我逐渐获得了一种身份或同一性(identité)

自我形成后,以想象关系的形式与外界建立联系。在这个过程中,他人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来看,他人并不是自我认知的对象,而是自我投射的对象,是自我自恋认同的对象。对于自我与他人之间的这种自恋关系,拉康形容道:“实际上,在任何自恋关系中,自我即是他人,而他人即是自我。”(同上,p.120)

他人是另一个自我,这表明自我与他人之间存在着一种想象的主体间关系。由于自恋的存在,这种想象的主体间关系往往呈现为你死我活的竞争。自我自恋地认同他人,意味着试图将他人作为捕捉其中的对象,企图取而代之;同样,他人的自我也时刻期待着取代他人成为自我。拉康指出,从想象的层面来看,人类主体无法共存。(同上,p.193)幸运的是,我们存在于“实在界”的存在和“象征界”或语言世界的介入之中;我们不仅仅生活在单一的想象维度中。换句话说,自我与他人之间的这种想象关系并不是真实人际关系的真实反映。

自我即他人,这一事实不仅因为自我作为想象关系的一方投射于另一自我之中,而更重要的是,从根本上说,自我本身就是他人。当婴儿(主体)对着镜中的自身笑时,并不知道镜像是自己的自我,也不会意识到它就是自身的形象。对婴儿而言,镜像只是一种外在的物体、一种对象,或者说只是一个他人(L’autre)。正是因为镜像具有统一性和自主性的特征,婴儿才能与之产生认同。这种认同的结果是将镜像作为自我来看待。在他人中,我们首次看到了自我存在的影像。(同上,p.160)

总的来说,自我最初就是他人的存在,是通过与他人的互动而诞生的。在随后的想象中,自我依赖于另一端的他人,才能确立自我存在。(Lacan,1966,p.549)自我无法独立存在,他人在想象关系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揭示了自我对他人的根本依赖性。

二、主体与“他者”

一旦涉及到他人的认可或承认,就意味着"象征界"或语言世界已经介入其中。因为如果对象只被视为像,那么由于像的统一性是虚幻的,每种对象关系都会伴随着根本的不确定性:"如果对象与主体之间仅存在自恋关系,那么它们只能在瞬间内被主体所察觉。"(Lacan,1978,p.202)为了克服这种瞬间性和不确定性,人类引入了语言,引入了"象征界"。"正是通过命名,人类使对象在一定的稳定性中持续存在......命名构建了一种契约。通过这个契约,两个主体同时达成共识,去识别或认知相同的对象。"(同上)

命名是一种契约,这表明拉康并不从语言的言说层面(即关注于说话者的思维)或语言的被言说层面(即关注于被言说的事物)探讨语言的功能,而是从主体之间相互认可或承认的角度来看待语言的功能。具体而言,在关于语言功能的问题上,他反对工具论和交流论,而坚持流通论。当然,言语的流通必须以主体间相互认可和建立某种信任关系为基础,而不是一种自然的流通。它是一种分配(répartition)。拉康解释道:“要揭示分配,要分配的出现,通常是由一种言语呈现的方式引起的。参考海德格尔,我们以不同的方式可以将其称为任务(la mission)、授权(le mandat)、委派(la délégation)或转移(la dévolution)。”(Lacan,1981,pp.314-315)

以流通论来说明语言的功能,一方面提升了语言的地位,摆脱了将语言视为交流工具的传统偏见;另一方面,在客观上也降低了主体的地位:主体只是言语流通过程中的一个环节,不再具备传统实体式主体观所宣称的中心地位。同样地,从能指游戏的角度来看,每个主体只是游戏的参与者,绝不可能超越游戏、超越言语活动成为所谓的游戏创造者。拉康将这样的主体称为说话主体,他们是能指的行进之道(Le défilé du signifiant),言语的通道。

在主体之间的言语活动中,强调基于信任关系的重要性,从而否定了传统的信息传递-接受模式。传统理论通常将语言符号视为中性的信息,类似于一个球,言说即是一个主体将它如实地传递给另一个主体。这种观点在表面上似乎很客观,然而,一旦我们认识到语言本身具有自主性和独立性,这种模式就不再令人信服。因此,拉康提出了一种新的音信激发-回应模式,试图解释主体间言语活动的真实状态。

这种新的模式被称为“四角游戏”,它主张语言的功能并非告知。一个主体向另一个主体,即“他者”(L"Autre),进行言说时无法直接进行告知,因为在象征的层面上存在着一道被称为“语言之墙”(Le mur du langage)的障碍,它阻碍了主体与他人主体之间的交流。拉康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解释:“换句话说,我们实际上在对A1A2进行言说,即那些我们不熟悉的人,真正的"他者’,真正的主体们……他们位于"语言之墙’的另一侧。原则上,我无法直接与他们接触。从根本上说,他们是我在真正言说时所要达到的目标,但我总是通过反射而与a′、a′′接触。我总是瞄准真正的主体们,但不得不满足于与他们的影子接触。主体与"他者’,与真正的主体们之间被"语言之墙’所隔离。”(Lacan,1978,p.286)

A1A2代表着“他者”,即他人的主体。而a′、a′′则代表着主体的自我。主体的言说无法直接到达“他者”,而只能回到自我。这意味着什么呢?首先,由于“语言之墙”的存在,主体的言说实际上无法真正抵达另一个主体,即不存在所谓的言语层面上的主体间性(l’intersubjectivité)。其次,如果存在互相的交流活动,那只能是想象层面上的主体间言语活动,即一主体自我与另一主体自我在想象中进行的言语交流,我们可以称之为自我间性。最后,主体间的言语活动表现为主体向他人的自我发言,通过依赖于他人自我与主体自我之间的想象关系,主体的言说又回归到自我。拉康以一种有趣的方式表述了这一点:“言语发送者以一种颠倒的形式从言语接收者身上接收到其自身(发出)的音信。”(Lacan,1966,p.298)这种独特的主体间言语活动被他称为“四角游戏”。

对于言语发送者而言,他所发出的音信最终又回到了自我内部: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在与自身进行言说。拉康将这种现象称为内主体性(l’intrasubjectivité),以区别于通常所说的主体间性。而对于言语接受者来说,由于主体的言说无法真正到达他人主体即“他者”,因此他不可能像接球一样接收到任何信息。然而,一旦他人主体面对主体的言说,言说本身所带来的某种音信会激发他人主体“他者”的内主体性,从而引发某种回应。

至于另一主体即“他者”,既然他是主体言说无法到达的对象,那么他在“四角游戏”中是否有必要存在呢?作为主体言说意欲达到的真正对象,“他者”必须在场。然而,鉴于他与主体之间并不进行实际的言语交流,他只能以沉默的形式存在,拉康称之为沉默的“他者”。(同上,p.430)沉默的特征使“他者”获得了另一种地位,即它同时也充当着言语场所的功能。它是一个第三者,既位于说话者的彼岸,也位于他人的彼岸;超越了双方,又将双方组织在一起。一旦“他者”被赋予言语场所的地位,主体间的信任或认可关系问题就变成了主体如何在“他者”面前获得认可的问题。“在真实的言语中,"他者’就是那个场所。你在它面前使自身被认可。”(Lacan,1981,p.62)

主体在“他者”面前使自身被认可,无疑指的不是另一主体(自我)想象中的认可,而是指得到沉默的“他者”的认可。当每个主体的言语都需要“他者”的认可时,这个第三者就获得了一种中心地位。

三、无意识是与“他者”相关的言语。

相对于主体需要获得认可,中心地位的“他者”应首先获得认可。只有当“他者”得到认可时,你才能通过它而使自己被认可。对于你来说,让“他者”得到认可意味着你能够被认可。(Lacan,1981,p.62)

从主体的发展历程来看,主体与“他者”的认可过程实质上是主体通过象征性认同与“他者”建立联系的过程。

概念实际上是从他人概念演化而来的。最初,通过想象的认同,主体的自我与他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想象的自恋关系。然而,随着“象征界”的介入,一方面调解了由自恋带来的你死我活的争斗,另一方面引入了一种新的秩序。为了进入这一新秩序,主体必须与“象征界”的代表——即“他者”——进行象征性认同,尤其是与“他者”的集中代表“父亲的名字”的象征认同。在拉康看来,“父亲的名字”是象征关系的核心,超越了弗洛伊德关于象征的父亲代表法的观点,将其置于更为根本的位置。

如果我们将“象征界”比作一张由象征关系构成的能指网络,那么作为其代表的“他者”就是能指的源头。“......A("他者")是能指的位置,是能指的宝藏而非符号的宝藏。”(Lacan,1966,p.806)需要指出的是,拉康所指的能指不仅是语言世界(制度化语言)中最基本的元素,更重要的是,在语言被制度化之前,甚至在主体掌握语言之前,它就已经存在。例如,在儿童学会说话之前,存在着一个语言学习的阶段,我们可以称之为"Lalangue"(暂译为“呀呀学语”)。"语言无疑是由"Lalangue"构成的。”(Lacan,1975b,p.127)

呀呀学语已受能指法则的支配,因为人类主体的无意识是在能指的作用下形成的。对于无意识的问题,拉康既反对新弗洛伊德主义将其视为本能的汇总,也反对荣格将其视为先天的集体思维模式。他说:“无意识既非源初也非本能;它对基本性的了解仅限于能指的元素。”(Lacan,1966,p.522)“无意识是言语对一主体所有影响的总和。”(Lacan,1973,p.142)它类似于石板上的一层蜡纸,当言语作用时,能指在无意识的蜡纸上留下痕迹。当蜡纸被揭开时,蜡纸上的字符会消失,但所留下的痕迹仍保留着,无意识就是这样的痕迹。这些痕迹保留了能指的差异性结构,它不仅是呀呀学语的基本结构,也是语言世界的基础。

当拉康将无意识视为在能指的作用下的差异性结构时,他明显将其与被视为能指宝库的“他者”联系在一起。通过引入“他者”概念,拉康丰富和发展了弗洛伊德的无意识概念。他将无意识概念分为两个概念:作为场所的无意识和作为(“他者”的)话语形式的无意识。对于前者,拉康主张用另一个概念,即“他者”概念,来指代它。

拉康将无意识视为一种话语形式,他称之为“他者”的话语。尽管拉康将话语视为语言的框架,但它仍与语言相关。因此,他提倡使用“能指链”这个术语来描述它。如果我们将语言世界比作一条巨大的“能指链”,那么无意识无疑也是其中的一条。“能指链”能够被可视化,即以字母(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而无意识则永远无法以有形的字母(文字)来表现。无意识是一种无声的语言,它在默默地向我们述说着。

从静态的角度来看,无意识是一个存在的领域,是一个“他者”。而从动态的角度来看,无意识则是“他者”的话语,以默默倾诉的方式展现。这一切都表明,“他者”在我们人类主体中占据着根本的地位,可以说是核心所在。主体向“他者”言说,实际上是在向自身的无意识倾诉;而当获得无意识的共鸣时,也就得到了回应。换句话说,交流只能是主体与自身的交流。这是一种典型的内主体性理论。

然而,对于每个主体而言,他人主体的言说具有何种意义?拉康认为,他人主体的言说的意义在于引发。语言的功能并不在于传递信息,而在于引发。所谓引发,就是激发主体内部无意识的共鸣。对于主体来说,他人主体的言说起初只是一串声音。但如果他人主体的言说与主体的无意识具有相似的能指结构,主体所听到的声音就不再是无意义的串联,而是带有意义或所指的语音或能指。反之,如果他人主体的言说与主体的无意识的能指结构不相符,那么主体所听到的声音就是无意义的。

一主体的言说引发了另一主体无意识的共鸣,并激发了后者的回应。然而,这种音信并非来自超越语言的主体,而是来自超越双方主体的言说。换句话说,它来自于超越主体的"他者"。因此,主体需要用自己的无意识而不是耳朵去倾听他人主体的言说。

如果言语以信任为基础,那么信任就以倾听为基础。与弗洛伊德一样,我坚持认为我们必须倾听言说者。通过倾听,我们能够区分能指和无意义的声音串,并且能够区分不同的能指。从听的角度来看待语言问题,我们会面临两个情形:第一,源初的客观性信息实际上并不存在;第二,即使听者具有相似的语言或能指结构,他们所听到的东西也会有所不同。这是拉康音信引发-回应模式的前提,他反对将语言实体化。关于后一情形,涉及到能指和所指的关系问题。通过倾听,不仅能指之间的区别变得清晰,而且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灵活,从而使能指获得了一种自主地位。然而,对于每个具体的主体来说,进入能指游戏首先要接受和认可它。换句话说,倾听本身就是一种信任,因此,主体之间的言语活动是一种信任关系,与无意识的共鸣也是一种信任关系。正因如此,拉康称无意识的地位是伦理的。

总之,无论是引发还是倾听,信任的确立是关键。主体首先要认可"他者",这是所有信任和认可关系的基础。通过将"他者"视为无意识的场所,拉康实际上将"他者"内化了。这种内化使得"他者"获得了绝对的中心地位。

四、结语

当代哲学中涉及他人问题的复杂性早在近代哲学的兴起时就开始显现。笛卡尔在回应蒙田那个著名问题“我知道什么?”时,运用了自然之光(理性),却遇到了他人问题的困扰。在笛卡尔的第二沉思中,他将窗外大街上行走的路人归因于他的心智判断能力。(参考笛卡尔,第31页)然而,将他人仅仅视为主体判断的产物,这种简单的处理方式无疑难以令人信服。

虽然胡塞尔主张使用先验的主体间性而不是共同理性来抵御唯我论,但在处理他人问题时,他选择的基本上也是以“同一”来消除“差异”的方法。然而,在近代哲学史上,还存在着一条不同的道路,即由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思想开辟的绝对他性或异性的道路。萨特高度赞扬了黑格尔将他人视为自我意识显现的前提和基础的观点,并认为在避免唯我论方面,这种方法比胡塞尔通过超越先验自我的方式更具说服力。他说:“在我们看来,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第一卷中对问题的解决相对于胡塞尔所提出的解决而言是一种进步。”(参考萨特,第314页)

科热夫是一位俄国流亡学者,他在巴黎讲解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对法国知识界产生了深远影响,拉康当年参加了他的讲座,并从中获得启发。拉康的绝对他性理论也受益于此。然而,需要指出的是,拉康的理论与黑格尔的整个思想截然相反。绝对精神哲学是典型的客观意识哲学,而拉康将绝对他性置于核心位置,是为了反对自笛卡尔以来的以"我思"为中心的意识哲学。值得注意的是,拉康的"他者"概念是一个语言文化概念,他性实际上体现了社会性。将社会文化赋予中心地位,一方面有助于摆脱自我中心主义的封闭圈子,另一方面也意味着文化的多样性必然带来异质性和差异的共存。

拉康特意强调了他人问题,主要是为了回应当时精神分析学界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在那个时期,自我心理学派占据主导地位,哈特曼作为该派的领导者,提出了“没有冲突的自我领域”的理论,强调了自我独立性和自主性。拉康对这一流派持反对态度,认为他们违背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宗旨,否认了无意识的地位和作用,使得精神分析学与心理学无法区分开来。为了打破自主性自我的神话,拉康对自我的起源进行了研究,并大胆断言自我最初就是他人,并通过精神分析的方法来证明这一观点。通过观察梦境,我们可以发现在梦中,做梦者经常以陌生的面孔出现。这表明在梦中,做梦者与他人(即梦中的他人)分离开来,使我们有机会认识到做梦者(主体)的身体实际上是他人的身体;然而一旦清醒过来,主体的自我重新占据了他人的位置,想象的统一性成功地掩盖了最初的异质性,导致主体的自我再也无法认识到自己的身体实际上是他人的身体。(Lacan,1975,p.176)

一旦欲望从依附于形象演变为依附于语言,他人问题也就演化为“他者”问题。区分他人和“他者”不仅在理论上是必要的,因为他人代表着想象秩序,而“他者”则指向象征秩序,而且在实际意义上具有更大的重要性:“在精神分析中,不知道两者之间的区别……是所有错误问题的根源,尤其在当前对对象关系的强调中表现出来。”(Lacan,1981,p.287)换句话说,我们不能否认“他者”的存在。谢尔伯(Schreber)案例是关于“他者”不可或缺性的最佳例证。谢尔伯法官曾经是一个典型的妄想型精神病患者。他的症状主要表现为:他认为自己是上帝的女人;在他看来,世界上只有上帝和他,没有其他人;他的言语是典型的幻觉性言语,没有人能听懂他。很明显,由于缺乏“他者”这个能指宝库的组织,主体实际上不受象征秩序的支配,而是活在一个完全的想象世界中,从而无法获得文化社会的认可。

在具体的分析实践中,“他者”的作用或功能主要体现在分析师的地位和角色上。通过“四角游戏”理论的阐释,我们可以看到,分析师实际上扮演着两种角色,即他人和“他者”。作为他人的分析师是分析者所看到的具体个体,其角色是明确的。而作为“他者”的分析师,则是一个无形的在场者,一种功能的体现,其地位和角色需要通过分析和论证才能明确。如果无法区分这两者,将分析师与分析者之间的关系仅视为自我与他人的想象关系,在分析实践中将会造成很大的危害。因此,拉康强调了“他者”的价值。就具体的分析师的培训和要求而言,他要求分析师成为一个沉默的在场者、沉默的“他者”,而不是作为主体自我学习榜样的强大的另一个自我。这就是著名的拉康派干预治疗方法的核心理念。

由于“他者”是一个无人称的第三者,因此我们不能直接以自然的态度来讨论它,而是需要通过某种维度来引入它。在法国当代哲学中,还有一位思想家,即勒维纳斯,也主张一种绝对的他性。勒维纳斯通过打开宗教和伦理的维度,提出了一种浓厚的伦理色彩,并需要伦理实践来支持的绝对“他者”理论。与之不同的是,拉康提出的绝对“他者”理论既具有语言色彩又具有精神分析色彩,并可以用来指导精神分析实践。

当拉康将“他者”置于能指宝库的地位时,他将其置于语言的维度之中。然而,由于他对能指的更深入解释,他所打开的语言维度与语言学所讨论的对象明显不同。同时,他将能指视为一种不可被可视化的差异性单位,引入了另一个维度,即无意识。面对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拉康主张用“他者”来称呼无意识的场所,并将无意识视为一种话语形式。需要指出的是,这种区分并非绝对,而可能纯粹出于理论上的阐释和安排的需要。因为无论是“"他者’是无意识的场所”这样的表述,还是“无意识是"他者’的话语”这样的句子,都旨在更紧密地将两者结合在一起,而不是试图进行根本性的区分。

相对于主体而言,无论是“他者”还是无意识,都象征着他性的存在。主张他性的根本或绝对地位意味着主体不再处于中心位置。这与后结构主义思潮中主体离心化的观点在理论上是相呼应的。在主体离心化问题上,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提出了“人文科学的最终目的不是构建人的形象,而是解构人”的观点,思想史家福柯探讨了权力与知识的交织等,都与这一观点相呼应。

关于主体消失的观点,在文学评论家罗兰·巴尔特对作者之死的探讨以及哲学家德里达对“人的目标是人的终结”论述中,分析方法基本相同,都通过话语或语言的分析来强调结构的自主性,从而宣称主体(人)不再处于中心地位。拉康提出的“他者”理论是一种特殊的主体离心化理论。一方面,他声称“无意识具有与语言相同的结构”,并且采用结构分析的方法;另一方面,通过引入无意识来开启主体离心化的道路,将话语或语言分析的方法置于更为基本的位置上。

参考文献

笛卡尔,1985年:《第一哲学沉思集》,译者:庞景仁,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萨特,1987年:《存在与虚无》,译者:陈宣良等,校对:杜小真,出版社:三联书店。

Lacan,Jacques,1966,《Ecrits》,出版社:E’ditions du Seuil。1973,《Jacques Lacan的研讨会》,Livre XI,Les quatre concepts fondamentaux de la psychanalyse,1964,文本整理:Jacques-Alain Miller,出版社:E’ditions du Seuil。

1975a,《Jacques Lacan的研讨会》,Livre I,Les écrits techniques de Freud 1953-1954,文本整理:Jacques-Alain Miller,出版社:E’ditions du Seuil。

1975b,《Jacques Lacan的研讨会》,Livre XX,Encore 1972-1973,文本整理:Jacques-Alain Miller,出版社:E’ditions du Seuil。

1978,《Jacques Lacan的研讨会》,Livre II,弗洛伊德理论中的自我及精神分析技术,

1954-1955年,文本由Jacques-Alain Miller编撰,出版于Seuil出版社。

1981年,Jacques-Alain Miller编撰的文本《Jacques Lacan的研讨班,第三册:精神病 1955-1956》由Seuil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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